孤舟

鸟飞走了。

【蒙克2020·520塔罗·女祭司牌】Faith

ooc预警,私设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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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时间不在时钟里,爱情也不在肉体里:

肉体只是说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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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窃私语。

有人在浓墨之中窃窃私语。

行走在浓稠黑雾之中,仿佛被关进云雾翕动的墨水瓶里,四面八方皆是茫茫的黑暗、流动的黑暗。

浓墨拘囿了克莱恩本该有的清晰视线,使得他只能看清眼前方寸,窃窃私语的声音却飘飘渺渺地在远处响起,在四周响起,在耳畔响起——

骤然爆发的嘈杂声音饱含混乱与疯狂,女人的、男人的、孩子的,尖叫、嚎哭、嬉笑,汇成洪流径直撞入克莱恩的脑海。

乌光一闪,丧钟子弹击穿了从浓墨之中蓦然显现的怪物躯壳。

那怪物背上长着漆黑硬壳,腹部却生着花纹似人脸般的细毛,被克莱恩一枪毙命,又如墨水淡化消散在浓雾中,只余地上一小摊呈溅射状的黑色粘液散发着肉类腐烂般浓厚的腥臭。


窃窃的私语声远了些。

平静的神情在戴着礼帽的年轻人脸上固化,握枪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显示着持枪者与神情截然不同的内心。他垂眸,目光从手中丧钟上掠过,在原地停留片刻后抬步前行。

私语声与他保持着恒定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持枪的年轻人前行着,踩着无休止的路,向着无何有之处前行。

直到前方的浓黑中露出一点微光——那么小一点,柔和的、温暖的,在浓黑近乎水流的雾气之中晕开,朦朦胧胧,像是被乌云罩住的星星。

这黑暗中希望般的荧光不仅没让年轻人松一口气,反而更令他警惕起来,他抬起枪口,缓慢地、悄声向光源靠近。

光晕的轮廓在视线中越加扩大、越发清晰,连带着为后方的建筑勾勒出轮廓。

是一盏壁灯,挂在小屋外墙上的一盏壁灯。

说来也怪,就克莱恩所见,浓黑雾气之中除了怪物便再无他物,这小屋如今却孤零零伫立在他面前,好似故意引诱着他进屋探个究竟。

小屋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看上去让人感觉不太妙的黑门,门上漆黑花纹扭曲如藤,一眼望去,繁杂的非凡符号在花纹中流动,一眨眼又消失。克莱恩顾及私语声,无暇解读,一闪身到门侧,丧钟枪管在门上轻敲。


门开了。

里面透出光亮,克莱恩贴着墙悄然退后两步,手臂肌肉绷紧,枪口直直的对准前方。

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扣住扳机的食指微微用力,只待一个念头,子弹便会击穿眼前的身影。

那个人转头过来,对他翘起嘴角。

窃窃私语的声音又近了,和着浪潮般涌动的浓黑。

怪物还未出现,克莱恩却已经感受到被包围般的紧迫,他握枪的手心发热,一时间不知道该对付面前的人还是四周的怪物。

一只苍白的手抓住了他持枪的手腕,那只手属于他面前的人,戴着黑色尖顶软帽、眼眶里夹着单片眼镜的“人”——阿蒙。

作古代魔法师打扮的神子冲他笑,拽着他的手腕将他拉进屋内。

门被砰地关上,将潮涌的恶意隔绝在外。

即使这样,克莱恩也尚未放松警惕,他甩开阿蒙的手,后退几步抬枪对准阿蒙。

在这诡异之地,他丧失了非凡能力,唯一的武器只有握在手中的丧钟,而突然出现的阿蒙分明失去了唯一性却仍持有单片眼镜,不知是幻是真,亦不知是敌是友。

“你看上去很警惕我?”阿蒙微笑着在床边坐下,抬头注视着持枪的年轻人,屋内壁灯灯光从侧面打下来,将他的眼眸笼在阴影之中,“实际上我只是一个烙印而已,能做到的事情不多。”

“什么烙印?”克莱恩并不因此放下丧钟,枪口随着阿蒙的动作移动,准星一直定在阿蒙身上。

神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在克莱恩面前笑出了声,祂磕了磕单片眼镜,语调轻松,“愚者先生,我可是唯一性伴生,还没被你吞噬的偷盗者唯一性上面保留着我的烙印不算奇怪吧?”

克莱恩打量了祂一圈,却全然看不出阿蒙的说法是否可信,他心中闪过数个念头,依旧抬着枪口,“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你的梦境,而我,只是不巧被波及到了。”阿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克莱恩的神色,甚至拍了拍床边示意克莱恩在祂身边坐下,全然不在乎正对自己的丧钟。

“我们可以合作,或者你也可以杀死我。”阿蒙的语气故意顿了顿,翘着嘴角接下去,“这并不会影响到我的本体。反倒是你自己,如果在梦境中死亡,醒来的就将是天尊了。”

在神子眼中,克莱恩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持着枪一动不动,像一座凝固的雕塑。祂颇有些无聊地摇了摇头,又想到什么般微笑着对上克莱恩的目光,“我很好奇,你会选择信任一名欺诈者吗?”

沉默与灯光一同发酵,安静的室内气氛渐渐侵染上厚重的压抑。

许久,丧钟枪口缓缓下移至地面,引得阿蒙又是一声笑。

克莱恩扫一眼房间内部,除了一张床以外再无别的家具,他站在原地,开口询问:“这个梦境是什么?”

神子见他没选择坐下,像是有点遗憾似的摇摇头,“这是祂架构的梦境,只不过梦境内容看上去受到了你的影响。通过愚弄命运与规则,祂可以将梦境里你的死亡嫁接到真实的你身上。”

“走出梦境的方法很简单,找到被你的意志异化成怪物的‘核心’,杀死怪物。”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克莱恩狐疑的目光在阿蒙身上打了个转,神子却只是笑笑。

“没有谁希望天尊复活。”祂说。

神子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克莱恩却敏锐地察觉到阿蒙似乎在这个问题上隐瞒了什么,但只要他们现在的立场与目的一致,在保持基础警惕的情况下,其他细节暂且不必在意。

他沉吟片刻,没有再提出新的问题。

“该出发了。”神子站起身来,理了理古典魔法师长袍,“这所安全屋凭借烙印的力量可维持不了多久。”


祂上前毫不顾忌地拉开房门,屋外黑雾沸腾般滚动,带着数不尽的谵语巨浪般扑下,那已经不能算是窃窃私语的范畴了,更像是无数个疯狂者在耳边高歌狂笑,将最混乱癫狂的情绪杂糅成凝实的恶意席卷而来。

克莱恩手指扣紧了丧钟扳机,也迈出小屋,小屋便泡影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阿蒙手上多出来的一盏提灯。

薄薄的兽皮覆在提灯框架之外,能隐隐看见其中蜡烛的轮廓。它的暖光驱散开周遭的黑雾,留出一块被光笼罩的安全地来。

黑雾中的怪物依旧在嘶吼着,在涌流的浓雾里窥伺,却仿佛惧怕提灯的亮光般,只敢畏缩在黑雾之中。

“闭上眼,仔细听他们在说什么。”阿蒙站在克莱恩身边,以便让灯光将二人罩住。克莱恩迟疑片刻,攥紧丧钟的枪柄,闭上眼。

混乱的言语在他耳中清晰起来,他听见一个女人尖声咒骂,听见一个男人崩溃哭泣,听见一个孩子童真却诡异的嬉笑,无数的声音汇入脑海,每一种都带着无尽的悲苦愤恨与疯狂,他的精神立刻被混乱声流冲撞,将散未散,身上浮现密密麻麻的肉芽,钻出虚幻不够凝实的蠕虫。他紧紧捏住丧钟,枪柄上的花纹硌得他手掌生疼,反倒给了他些实感,待他咬着牙分辨了两三分钟,终于从那些狂乱的发泄中捕捉到一道毫无感情的男低音:

“到这里来。”

克莱恩沉了口气,稍稍定了定心神,迈开步子,向声源所在地行进。他被淹没在狂乱的人声涌动间,就好像是一叶扁舟在浪潮汹涌的海面浮沉。他的睫毛颤了颤,完全的黑暗伴着疯狂的噪杂声响,几乎要将他撕碎在漆黑的海浪之中。

随着脚步的迈出,眩晕感涌上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晃了晃,又好像没有,脚踩在地面如同踩在棉花上,虚幻感缠绕住他的心脏,使之加速鼓动。

冰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心,扣合住了,像是扣住了他的心,他顿住脚步,听见阿蒙平淡的嗓音,那样遥远,却又真实。

“继续走,我还在。”祂这样说。

说实话,和人牵着手走路的感觉很奇怪,尤其是当对方曾是自己的敌人,如今却在帮助自己时。

此情此景之下,他竟然从那只手上感受到了荒谬的安全感。克莱恩脑中生出乱七八糟的念头,耳边的吵闹声似乎都变小了些。

不知走了多久,耳边的嘈杂声响戛然而止,拉着他的阿蒙也停下脚步,松开了手。他犹豫一阵,听见阿蒙的声音,“可以睁开眼了。”


一颗肉球映入他眼帘,或者说“肉瘤”更为恰当。

那肉瘤看上去是泛白的肉色,表面生着层层叠叠的沟壑,却又被一层滑腻的透明薄膜罩住,将沟壑掩盖成了平面。它不停收缩着,每次收缩间皆会吸收并放出浓黑雾气,宛如一颗为梦境供血的丑陋心脏。

所幸阿蒙的提灯撑开一道光幕,将漆黑浓稠的雾气隔绝在外。

肉瘤背面数不尽的浓黑触手胡乱挥舞,像是在和终于来到此处的克莱恩欢欣鼓舞地打招呼。

要是打招呼的方式不那么猎奇就好了。克莱恩深吸口气,举起丧钟就是三连发,子弹嵌进肉瘤表皮里,周边的皮肉涌动着,将子弹挤了出来,露出湿淋淋的肉粉色内里,又被挤压着合拢。

丧钟只能破开它的表皮。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肉瘤身后的触手并没有如此强韧的表皮,丧钟一枪能在触手上炸开碗大一个洞,而触手的损伤会反映到肉瘤本身上,使得肉瘤以极慢的速度缩小。

或许是由于梦境对非凡特性的压制,丧钟也失去了它原本的功能与弊端,变成一把无限子弹的普通左轮。

最终之战似乎变成了消耗战,谁先体力不支,谁就将迎接死亡。

被提灯光晕包裹的阿蒙打量着肉瘤,表情显出些无所事事的意思来。克莱恩抽空扫了这边一眼,发现阿蒙已经无聊到拆开提灯的外皮了。

这使他松了口气。根据他对目前战局的分析,只要阿蒙不来添乱,他就有概率战胜肉瘤。至于让阿蒙来帮忙?这念头在克莱恩内心中出现的第一时间便被否决了。

肉瘤似乎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阿蒙,触手不断挥舞着攻击克莱恩。

时间无声流逝,克莱恩持枪的手臂已经重如千钧,颤抖着几乎瞄不准缩小到头颅大小的肉瘤,而肉瘤也触手尽断,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突然,克莱恩不知怎的一个恍惚,回过神来肉瘤已近在眼前。它中间部分的沟壑完全张大撕裂开,以至于整个正面都张开成头颅大小,裂缝周围一圈镶满了细细的尖牙,内部是令人作呕的肉粉色,滚动着浓墨般漆黑粘稠的口水。

肉瘤的大嘴向克莱恩咬来,腥臭顺着鼻腔冲入脑海,在此境况之下,克莱恩竟只退了一步,上身微微后仰——消失已久的谵语声在他脑海中猛地炸开,以至于他难以抵御,更无法做出精细的闪避动作。

就在腥臭的源头迫近他的鼻子,尖牙在上方笼住他的头颅预备咬下时,他被拉开了。

只见光芒一闪,肉瘤猛地合拢嘴,将阿蒙伸进肉瘤口中的手臂咬断。

若是克莱恩没看错,阿蒙是将一节燃烧了大半的蜡烛塞了进去。

火焰自肉瘤内部燃起,笼罩住整个肉瘤,它收缩着、痉挛着,张大着嘴像是在哀嚎,但声音也被焰光隔离开。那光还是温柔的暖黄,与提灯蜡烛的光芒一般无二。


耳畔疯狂的人声渐渐变弱,克莱恩长舒一口气,后背渗出冷汗,他看了一眼被烧得渐渐发黑的肉瘤,又看了一眼将提灯残骸扔在一边,无聊荡悠着自己断掉的手臂的阿蒙。

他手上骤然松了力气,手臂在引力的作用下带动丧钟垂下,指节僵硬得几乎松不开枪柄。

默然片刻,他轻声说:“谢谢。”

神子周身同肉瘤一样燃着光,眼含笑意走过来,借着身高优势垂着头打量他,“不用谢。”

“我能感受到,本体在尝试理解勇气与牺牲。”神子翘了翘嘴角,抬手欲要扶一扶单片眼镜,却突然想起手臂已经被肉瘤咬断,祂神情不变地微耸肩膀,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很有意思,所以我做了个小小的尝试。”

又是沉默。克莱恩沉默地对上阿蒙漆黑的眼眸,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犹豫地无法说出口。但神色复杂的他看一眼被光辉笼罩的断臂的神子,下定决心般低声吐出在喉头绕转好几遍的字句。

“勇气与牺牲的前提,是信仰。”

“信仰?”神子咀嚼着这个单词,神态莫名,“信仰又是什么呢?”

克莱恩从脑中闪过的琐碎信息中捕捉到不知源于何处的说法,他感到自己嗓音干涩、心跳加快,不自然地避开阿蒙的目光,脑海里被杂乱的念头塞得鼓鼓囊囊,出口的瞬间心脏几乎跳出嗓眼,“信仰是一种灵魂式的……爱。”

一声轻笑,阿蒙垂头亲了亲克莱恩的嘴唇,没有任何技巧,只是嘴唇与嘴唇之间轻轻的触碰。克莱恩猛地抬头,见到祂翘着嘴角,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好奇与期待,像孩童找到喜爱的玩具,却又比喜爱玩具的情感更深刻动人。

克莱恩觉得自己也快要和阿蒙一起燃烧起来,他身躯僵硬,却又想要给阿蒙一个拥抱。

不管是为什么。

这时他不想自问,只想从心。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阿蒙的身影已经随光焰慢慢变淡,在肉瘤化作灰烬的时候,祂也如燃尽的烛光般消散了。

克莱恩眼前一暗,已然脱离了梦境。

 

……

 

贝克兰德的春日温度刚好,褪去了冬日的寒冷,也不及夏日的炎热。明朗的阳光从上方铺洒下来,直叫人融化在暖熏熏的开阔感中。

穿正装的青年悠悠闲闲坐在咖啡馆里,手指松松捏着小勺,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刚被侍者呈上桌的咖啡。

他嘴角含着笑,眼神落在对面的年轻人身上,“找我有什么事吗?愚者先生。”

对面的年轻人摘下礼帽放在桌上,眼神审视般在青年身上转了两圈,没看出什么端倪的他决定直接询问:“你知道烙印吗?”

“如果你说的是偷盗者唯一性上的烙印,我想我知道。”阿蒙笑着放下小勺,右手捏了捏眼眶,“你把烙印抹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克莱恩试图从阿蒙的表情上寻找出破绽,但可惜的是,一个优秀的欺诈者不会让自己的表情成为破绽。

阿蒙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扫过克莱恩棕色的眼眸,那双眼在阳光照耀下显出漂亮剔透的色彩,琥珀一般,还泛着光。

“你该不会想告诉我,我的烙印和你发生了什么吧?”

现在是克莱恩拿着小勺在咖啡里搅拌了,他垂着眸看小勺搅出的水波,勺子与杯壁轻轻触碰发出细微得只有靠得近的非凡者才能听到的响声,仿佛这样就能盖住他的声音似的,“事实上,的确如此。”

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或许阿蒙会语气淡淡地讽刺他,或者轻飘飘地笑一声,他想。

果然,阿蒙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正当克莱恩盘算着是否需要窃取掉阿蒙的这一段记忆时,他听见阿蒙紧随而来的话语:“那你呢?你想和我发生什么吗?”

搅动的动作停滞了,克莱恩抬起头,神色犹带惊诧,抬头视线对上阿蒙含笑的眼眸。

他什么都知道。

当克莱恩望进那一双漆黑的眼瞳中,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阿蒙懂得他的性格、他的秘密、他的心意。

而他呢?

他耳根像是被顽皮的孩童偷来的蔷薇花染红了,又被阳光熏出柔和的色调。他脑海中闪过自己对阿蒙的了解,骤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明白他面具之下的真实、他的人性、他的改变。

克莱恩呼出一口气,手指有些颤抖地松开小勺,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他转头看了看四周,确认了这个时间点的咖啡馆里几乎没有人,便窃取掉自己的羞怯,站起身弯下腰向阿蒙蹭了过去。


是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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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该塔罗牌释义仅从爱情层面选取部分(即柏拉图式爱情、精神恋爱的部分)。

引文来自于耶胡达·阿米亥。

关于牺牲、信仰与灵魂式的爱都截取自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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